安邦分析 | 年轻群体成为中国高负债时代的主力军
  • 工作论文 2025-08-13

金融杠杆正悄然重塑中国人的财富格局与消费逻辑,而年轻群体已成为这场负债浪潮中最突出的主力军。

从居民家庭债务杠杆率这一核心指标看,中国的负债水平已跻身全球前列:不仅高于多数发展中经济体,甚至超过不少发达经济体。国际清算银行(BIS)2024年数据显示,中国居民家庭债务杠杆率已超60%——即所有居民家庭债务总和占GDP比重超60%;2025年一季度这一比例微升至61.5%,连续四年在60%-64%区间窄幅波动。横向对比可见,向来以“寅吃卯粮”著称的美国家庭,2024年末债务杠杆率约为69%;日本稍高,约65%;而欧盟第一大经济体德国仅不足50%。发展中经济体差距更明显:印度约42%、俄罗斯22%、南非34%、巴西36%、沙特35%、印尼16%。或许,更值得关注的是增速,2015-2025年十年间,中国居民部门杠杆率年均增速达4.2%,远高于美国(1.3%)、日本(0.8%)和德国(1.1%)。

这一指标背后,深刻映射着年轻人的经济状况。一方面,中国家庭高债务杠杆率实则是一场跨代际的“债务接力”:正通过多重路径向年轻人传递。比如父母的房贷挤压了家庭可支配收入,使得年轻人获得的支持减少;或是父母对未来的悲观预期影响年轻人的消费决策,甚至有家庭将债务直接转移给子女偿还。与此同时,随着90后、00后逐渐成为家庭经济活动的核心参与者,他们自身的负债增长也直接推高了整体家庭杠杆率。

中国社科院金融研究所2025年初《中国家庭财富调查报告》显示,90后负债率高达78.3%,平均负债12.1万元,其中房贷占56.7%、消费贷款占32.1%,其余为经营性贷款与教育贷款等。相较之下,70后虽平均负债更高(18.7万元),但83.5%集中于房贷,消费贷款占比仅8.2%。这种差异清晰揭示:年轻人正面临更复杂多元的债务压力。

消费贷款中,平台信用贷是主流。据尼尔森此前发布的《中国年轻人负债状况报告》指出,18-35岁年轻人信贷产品渗透率达86.6%,但其中42.1%仅将消费信贷作为支付工具并当月结清;剔除这部分人群后,实质负债者占比44.5%,完全无负债者仅13.4%。此外,还有数据显示,25-40岁人群负债率达83.2%,成为负债主力军;而25岁以下年轻人负债增速最快,年均增长5.2个百分点——这意味着年轻人的负债问题不仅广泛存在,更意味着“负债年轻化”趋势正加速蔓延。

值得注意的是,年轻人的资产负债状况存在显著城乡差异。《DT商业观察》与第一财经2025年6月联合调研显示,三成年轻人存款超50万元,但该数据因高线级城市人群占比偏高,难以代表整体。事实上,高线级城市中,部分年轻人凭借家庭背景、优质教育与职业机会,能积累可观存款——例如北京金融街的年轻金融从业者,多毕业于知名高校,入职大型机构后年薪达数十万元,工作数年后存款超50万元并不罕见。但在广大低线城市与欠发达地区,年轻人面临收入低、就业机会少的困境,不少人收入仅够维持生计,甚至需借贷度日,几乎无存款可言。

更关键的差异在于负债用途:与日本年轻人不同,中国年轻人的负债更多指向即时消费,而非资产积累。日本信用研究所调查显示,其年轻人负债中约80%用于资产购置(以房产为主),而中国这一比例不足50%,更多负债流向消费品、旅游、教育等无直接经济回报的领域。这种差异源于中国年轻人更注重当下体验的消费观念:在消费主义思潮与社交媒体影响下,他们易受广告与潮流驱动,追求时尚化、个性化消费——购买最新电子产品、参与旅游、学习兴趣课程等。这些消费虽能带来即时满足,却难转化为长期资产增值。

以旅游为例,数万元的长途旅行结束后,留存的只有照片与回忆,并无实际资产增益。而在资产增值领域,年轻人的参与度明显不足。尽管当下有基金定投、指数基金等低门槛工具,但受限于金融知识匮乏(央行2024年调查显示,仅29%的90后能说清“复利”概念)、初入职场的收入限制,以及对风险的恐惧,多数人仍游离在资产配置之外。这种“只负债消费、不投资增值”的模式,正逐渐放大年轻人的财务脆弱性——短期看可能影响生活质量,长期则可能加剧社会资源错配,甚至扭曲“延迟满足”的价值导向。

总体而言,这种消费观念本身并无绝对的对错,但从个人资产和经济角度,势必加重年轻人的债务负担,还可能引发资源浪费。不过,从长期来看,会有更严峻的影响产生。

一方面,这将导致资产积累断层与代际分化。与上一代“负债购房”不同,年轻人负债多用于即时消费,难以通过负债实现财富增值。资产积累的核心逻辑是“收入扣除支出后的剩余资金转化为可增值资产”,而年轻人负债增加会从源头切断这一链条,形成“收入→还款→无剩余→无法投资”的恶性循环,最终导致资产积累出现断层,从而导致他们与“有产群体”(如通过父母支持购房的年轻人)的财富差距扩大。数据显示,无负债年轻人的资产中位数是负债年轻人的3.2倍。这种分化会固化阶层流动,长期可能引发社会消费能力的“马太效应”:少数有产者支撑高端消费,多数负债者无力消费,最终导致经济结构失衡。

另一方面,还可能引发“政策两难”。年轻人高负债的直接后果之一是消费能力萎缩,但政策若想通过宽松信贷(如降低消费贷利率、提高额度)刺激消费,反而可能让年轻人陷入“借新还旧”的债务陷阱,加剧长期负债压力。例如2024年部分城市推出“青年消费券”,短期内拉动了电子产品、餐饮消费,但后续数据显示,30%的领取者用消费券抵扣后,仍通过网贷补足差额,实质是增加了负债。若收紧信贷,则会短期内抑制消费,拖累经济增长。相反的情况是,年轻人负债与房地产、中小企业融资等经济关键领域深度绑定(如房贷占年轻人负债的56.7%),若政策收紧信贷防风险,则可能拖累相关行业进而影响整体经济。

金融杠杆正悄然重塑中国人的财富格局与消费逻辑,而年轻群体已成为这场负债浪潮中最突出的主力军。不过,严峻的是,不断加重的债务负担,不仅将导致资产积累断层与代际分化,还可能引发“政策两难”,在信贷支持等金融政策上松紧难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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